在福建仙游这片人文荟萃的土地上,黄羲博物馆如同一座静默的丰碑,镌刻着中国近现代艺术史上两位大师——黄羲与黄宾虹的交汇传奇。3月16日,记者专访黄羲之子、黄羲博物馆馆长黄国培,走进这段跨越时空的艺术对话,探寻笔墨背后的精神传承。
◆家学渊源:
从父子传灯到师生续焰
“家父的艺术血脉,是我此生最珍贵的馈赠。”黄国培抚摩着父亲生前的手稿,言语中满是敬重。作为黄羲唯一继承艺术衣钵的子女,他自幼浸染于父亲“书画同源”的教诲,后又考入父亲曾执教十四年的浙江美术学院(现中国美术学院),在笔墨纸砚间续写两代人的艺术情缘。
黄羲的艺术人生,堪称中国人物画承古开新的缩影。1926年黄羲从上海美专毕业,1930年受潘天寿力荐成为近代首批人物画教授;1957年潘天寿复出后,更以“全国名师”身份特聘黄羲为浙江美院教授。黄国培特别提及潘天寿1963年对他父亲的评价:“人物画只有黄羲比起其他学校还称好的。”这份赞誉背后,是黄羲将传统技法融入现代题材的坚守,从《九州禹迹图》到《教爷爷识字》,他以线骨为魂,让千年笔墨与时代脉搏同频共振。
◆双黄之交:
故宫鉴画的世纪因缘
谈及黄羲与黄宾虹的相遇,黄国培翻开泛黄的《黄羲画例》,将时光倒转至1924年。彼时上海美专教授诸闻韵慧眼识珠,联袂吴昌硕、王一亭为初入校门的黄羲撰写画例,称其“闽中画士之杰出者”。1930年,正是这位伯乐引荐黄羲拜师黄宾虹,开启了一段影响深远的师徒情谊。
“故宫鉴画的经历,是他们艺术生命的重要转折。”黄国培透露,1936年黄羲随黄宾虹参与故宫书画审鉴,留下17册珍贵手稿。这份战火中幸存的《黄宾虹故宫审画录》即将付梓,不仅记录着数千件国宝的鉴定细节,更见证了两代艺术家“为往圣继绝学”的使命担当。在黄羲手稿中,记者看到这样的感慨:“拟将故宫所吸收的画意作一次高度消化,以创造冀望之成就。”这份抱负,恰是传统艺术现代转型的生动注脚。
◆笔墨相承:
五笔七墨的守正创新
黄羲博物馆内,一幅黄宾虹赠黄羲的山水小品旁,陈列着黄羲的人物画作。黄国培指着展柜中的“执笔四法”示意图解释:“宾老创‘五笔七墨’,家父则提炼‘留、圆、利、动’执笔法,将山水笔意化入人物衣纹。”正如美术史家王伯敏所言,黄羲“师老师之心而不似老师之貌”,在金石笔法中融入闽派人物画的灵动,开创出独树一帜的笔墨语言。
信札展区里,两封黄宾虹亲笔信令人驻足。上个世纪30年代的信中既有“代登申报揄扬李耕画作”的艺术推介,又见“招商海轮已托人关照”的生活关怀。黄国培特别提到抗战时期黄宾虹的赠言:“风雨摧残花木,繁花秀萼亦不因之消歇。”这份乱世中的风骨,不仅支撑黄羲完成《三折肱》等力作,更化作其教导黄永玉、吴山明等后辈的精神火种。
◆文脉新生:
故纸堆里的当代启示
随着《故宫审画录》的出版在即,黄羲博物馆正筹备“双黄艺术对话”特展。黄国培展望道:“这些穿越烽火的文物,既见证故宫文物南迁的壮举,也折射新文化运动中的传统坚守。”他特别提及黄宾虹为黄羲取号“长倩”的轶事——当年故宫鉴画登记册上的这个名字,成为师徒薪火相传的隐秘印记。
临别时,黄国培指着馆内《愚公移山》摹本说,那是黄羲晚年以斧劈皴法再造的经典。“从李耕的闽派启蒙,到宾老的学理滋养,家父始终在传统的长河中寻找当代的表达。”或许这正是“双黄之交”给予今人的最大启示:艺术的创新从不是无根之木,唯有深植文化厚土,方能开出时代新花。
今报全媒体记者 郑志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