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马山原名宅柄山

仙游今报 2025年06月20日

  □游心华

  走马山,峙立于县城以东二里,与仙溪对岸水口捍蔽的石鼓山隔水相望。黄岩孙《仙溪志》云“仙游,西按飞山,东列石鼓”,所指即石鼓山。旧志载,石鼓山上旧有浮屠(石塔),顺治十一年“毁于寇”,康熙五十三年邑绅徐万安复建。清乾隆《仙游县志》建置志载:“东山,旧有石塔,羽翼文运,尤属邑之生。”东山塔,现已列为仙游县文物保护单位。

  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,古时走马山上亦建有浮屠,与石鼓山塔遥相呼应。斗转星移,惜乎塔名早已湮没无考。宋嘉定年间,开国侯陈谠命僧守静募建“安利桥”横跨木兰溪。民间传说石鼓山塔名“玉塔”,主掌科第文运;走马山塔名“金塔”,主宰阖邑财富。可惜“金塔”亦难逃劫数,民国时期遭雷击劈为两节。残存半节挺立至七十年代,又被彻底铲平。我青少年时常从塔下经过,目睹了它的最后岁月。

  当地村民回忆,当年因修建木兰溪防洪堤亟需石料,所在地城关公社革委会遂下令炸平残塔,石料尽数搬运下山筑堤。传说炸塔时有一塔刹滚落山下,被一萧姓居民拾得,置于家门前作摆设(前年捐赠县博物馆收藏)。如今走马山顶已光秃一片,取而代之的是近年新建的一所中学校园。

  走马山旧属折桂里(今榜头镇),明万历四十二年(1614年),知县徐观复调整区划,将县城功建里范围扩至双坑桥,走马山遂改隶功建里(今鲤城街道)。古时,兴泰里山区或东乡平原民众进城,必自走马山下经东门石坊入城。然而,许多人只见此山却不知其名。即便我这乡邻,早年也只闻当地人唤作“它丙山”(谐音,音近“清明山”),后查阅县志,方知正名为“走马山”,别名“太平山”,疑因古时多墓冢而得名。清末诗人王伯秀《行行草诗集》又写作“草坪山”,可谓一山多名。

  走马山下萧、郑、林、陈、徐、张诸姓杂居,尤以萧姓居多。前些时日,双桥村一位萧姓朋友告知,其祖居已被列为县级不可移动文物保护点,并邀我协助解析一方墓志铭。该墓原在走马山上,数年前因基建迁移他处,仅留墓志铭由族人珍藏纪念。

  双桥萧公墓志铭全文如下:

  清东湖处士汉道萧公暨淑配范氏妈合墓墓志铭

  我族萧姓派由莆阳迁来鲤漈,世居于宅柄山之下双坑桥之乡,里称功建境,号东湖,世系详载家乘不必论也。近溯所出曾祖考,讳应祚,字仁都。曾祖妣黄氏,妈育三男,而公居次,公讳尧儒,字汉道,前娶折桂里朱厝洋何氏妈,登门未几,甘心就逝,墓葬折桂里苏洋山之东,坐酉向卯兼庚申。续娶孝仁里渡垅范氏,妈生父一,授例国学生,讳步云,女子一,于归善化里坑樸黄家。公逐宾天,嗣后妈亦谢世,公生康熙癸巳年二月初七日戌时,卒乾隆乙未年十二月廿五日,享年七十三岁;妈生康熙辛卯年十一月初九日酉时,卒乾隆戊戌年闰六月初一日酉时,享年六十八岁。窀穸未成,父亦捐馆营谋杯土,孙所皆然。谨择乾隆五十三年戊申年三春丙辰月初十壬申日甲辰时,弟毘协力扶翼两櫬,卜茔宅柄山之顶,穴营两壙,坐艮向坤兼丑未,分金壙口,湿溝入庚,转丙出庚。公居左,妈居右,爰序数言以志不忘焉。

  㫖乾隆伍拾叁年叁月 日

  不肖孙:还武、会武、晖武,添孙 仝 谨志。

  据萧氏夫妻合葬墓志铭所载,其祖居位于东湖宅柄山之下双坑桥之乡。双坑桥即今东门社区双桥自然村,亦为萧姓世代聚居之地。

  志载:双坑桥,在双坑村,俗呼“三尻桥”。双坑村恰位于宅柄山东北面。由此可知,走马山最早的山名实为宅柄山。“宅柄”二字较为生僻,在莆仙方言中不易识别或认读,故常被误读。经查阅地名志,县内确有多处以“宅柄”为名之地,如明朝尚书郑纪故里度尾宅柄(今埔尾村),榜头赤荷村宅柄。数年前我来到度尾屏山考察郑纪故居时,询及村人“宅柄”所在,竟无人知晓,只知旧地名“它柄”。我推测,这恐是将“宅”字讹读为“宅”所致。

  缘何一县之内多处喜用“宅柄”命名?“宅柄”究竟蕴含何意?带着疑问查阅字典未果,遂求助于智能助手 DeepSeek,得其解析如下:

  方言本义:“宅”在闽语(莆仙话)中泛指聚落、村落(非仅房屋);“柄”(莆仙话音近 `biang`)意为边缘、侧旁。

  整体释义:“宅柄”即“聚落旁侧之地”,特指建于山体、高地或主聚落边缘坡麓地带的村庄。

  造成地名重复原因有多方面:

  1. 地理共性:仙游地处戴云山东麓,85%为丘陵山地。先民为避水患、占耕地,普遍择山麓坡地建村,“宅柄”精准描述了此类选址特征。

  2. 移民扩散:明末清初沿海迁界后,复垦民众自核心区(如园庄镇宅柄村)向周边扩散,常将祖居地名移植新聚居点,形成多地“宅柄”。例如园庄镇宅柄村位于大埔山南麓缓坡(海拔60-150米),枫亭镇宅柄自然村坐落于天马山余脉东侧坡地,均符合“山旁聚落”或“边缘”定位。

  文化延伸:此名折射闽人“靠山不居顶,近水不临渊”的生存智慧——坡地兼具避洪与利耕之便。方言词“柄”的方位精确性(区别于普通话的“边”)亦凸显莆仙话对地形描述的细腻。

  综上所述,“宅柄”应为先民对山麓坡地聚落的方言命名。其广泛存在,既是当地丘陵地貌普适性的体现,也是移民文化中地名复制现象的见证。这类古老地名,如同镌刻在大地上的密码,无声诉说着人与自然环境互动的悠长历史。